漫长的告别

多情客

  巡南县,原本并不以"巡南"为名。当年南楚与北秦交战于此,大败北秦,楚帝犒赏三军,酒酣饭饱之际赐名"巡南"以明巡视边境,统一中原之志,此为县志所记。至于当年慷慨激昂之际,或许还凭着些许酒意大放豪言的楚帝,究竟有没有想过能凭借此役大举攻入北秦边境,外人却不得而知了。
  不过巡南县早已看不出当年激战尸伏巷中的惨烈了,这只不过是南国最为普通的小城之一罢了。居住于此的人们每日思考的是柴米油盐,春意融融之际与家人往登云峰踏青祈福,倒也从未想过这楚秦交界若是重燃硝烟,该如何自处了。
  昨日刚下过雨地面还未干,集市上早已熙熙攘攘全是人,可今日人声最嘈杂不是那以"藕合酥"闻名街巷的一品楼,而是城楼边一口小小的古井旁。人群围着个挽两个小辫的少女,泪眼朦胧,抽噎不止,手上却毫不放松地扯着一片衣角,那头牵着个旅人,似乎对这场无妄之灾颇为无奈,清俊的脸上眉头深深蹙起,望着越来越多的看众就要叹出第一口气。好事的看官向来不喜这光打雷不下雨,也不照顾这姑娘家家的情绪便嚷道:"这到底闹还是不闹了,不闹咱就走了,摊还没摆上呢。"话音为落就被一个热心的大婶赏了个白眼,大婶最懂女儿心思,便掏出手巾为少女拭泪,柔声道:"莫慌,大婶和乡亲们都给你做主,便且说来。"
  少女哽咽了一阵,断断续续地说道:"我本随爷爷乞讨,三年前爷爷长睡不醒,我便孤苦伶仃……无依无靠……今日受人欺负,无处诉苦……"这一阵梨花带雨,大家也不好再逼,纷纷将义愤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射向另一位主角,清早鬼鬼祟祟地进城,朝露未干就行此不轨之事,忒,这戴个斗笠可不就为了不被别人认出来吗?一声嗤笑突然入了众人的耳,扬头找那声源就望见城楼石砌"巡南"二字的"巡"字上竟站了个白衣男子,眼看人声又起,男子不慌不忙地一跃而下,落地时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方拱手道:"昨日兴致忽至在城楼上搭了个小台饮酒赏月,不料一醉不醒,在上边过了一夜,见笑。"方才这人叨叨了一通并无人在意,只眼光直直地盯着其所着第一坊所制金线暗纹修竹款,靴子也是沐阳阁商会展新作,照其所说兴致起来就穿着这身喝个烂醉,还肆意踏在泥水里,再加上那"不可说",果真是……眼看众人的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身上,少女泪也不流了,气鼓鼓地质问道:"你是谁,偷偷摸摸地躲在上面干什么?"男子身材颀长,本该有些迫人的气质,不过眉眼含笑,嘴角自有抚慰人心的弧度,加之处事从容,倒生出令人亲近之感。也不知他从何处摸出一把折扇,却也不展开,轻轻地往那个仿佛入定的旅人的肩上一敲:"这位道长,受苦了。"又对少女道,"在下向来怜香惜玉,不过……"嘴角的弧度一收,含笑的眼就带上了威吓的意味,"不巧的是在上头看了个全程。"
  话听到此处就很明白了,众人的矛头也不及指向少女就发现人已经不在了,失了热闹可看的人群很快便散了,男子抽身也便要走,却被那位"道长"一声"且留步"叫住。
  "若是问我为什么知道你是位道长的话,我看到了你的剑柄上的太极图案,还有道长身上的冰雪气息。"
  "冰雪气息……"
  两人目光相交,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当街调戏良家少女,还用了最蹩脚的搭讪用语,一时尴尬无话。轻咳几声,正色道:"在下姓陈,名淮之。如方才所说碰巧见道长被人刁难,不平之下随手解围不必放在心上,况且道长气质与吾等俗人迥异,诚心赞美并无他意。"
  "青崖……"对方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,纵使陈淮之长了颗七窍玲珑心也猜不中他下句是什么。对方又好脾气地补充道:"你可以叫我青崖,淮之。"这下陈淮之是完完全全地失掉了引以为豪的应变能力了,这出家之人行事都是如此……亲昵吗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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